【洛莱】空王冠

*洛莱一发完,电影人设,私设他们的感情超越生死与情爱……正剧友情向(?感觉比友情和爱情都更深刻……关于责任忠诚和爱?总之是那种年少的王子成为有责任有担当的国王,和少年骑士终于找到心中想要守护东西的那一类故事。

*想写这个故事好久终于吐了出来……大概会有点慢热(。)……我自己还蛮喜欢这样的莱恩的……感谢食用,希望你也会喜欢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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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浅金色的阳光越过教堂高耸的穹顶斜斜向下,温柔地落在安度因·洛萨的脸上。此刻他正躺在墙角下的一摞干草堆里,九月的阳光干净而清爽,在他闭上的双眼里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他不耐地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藏进墙角的阴影。

一墙之隔即是训练场。教官们的声音从围墙那头传过来,大嗓门变得遥远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们咋咋呼呼地说些什么,有几个单词是“洛萨”“在哪里”。

洛萨咀嚼着一根草茎,很快就睡着了。睡梦抚平了他因为连日以来的训练而产生的疲惫,充满汗水的身体也变得如干草堆一样松软。

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忽然响起。

洛萨的耳朵动了动,流淌于战士血液中的机敏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声音非常熟悉,洛萨一下子便猜到来人是谁。他半睁着眼睛,在一片耀眼的金色阳光里看见一个少年敏捷的身影。

打破午后寂静的少年有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身形高挑而纤细,行走时显露出只能在最古老的贵族身上看见的优雅,如同一只自由穿行林间的山豹。

莱恩·乌瑞恩,暴风王国的国王阿德曼特·乌瑞恩唯一的儿子。

这会儿莱恩还没有发现洛萨。他翻越了围墙,在墙角下驻足了一会儿,倾听着墙内发出的风暴似的咆哮:“莱恩在哪!你们是怎么让他溜走的!”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轻快地拍掉手上的灰尘,举步向前。

托动不动就逃课的福,他对围墙外的这片区域熟悉得宛如自家后院。他快速走到干草堆前,在快要经过它时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惊讶地叫喊:“嘿,这不是勇敢的骑士安度因·洛萨吗?”

洛萨从干草堆上一跃而起,向他行了一个动作优雅的见礼,微笑道:“欢迎光临我的陋居,亲爱的陛下,您简直使这里蓬荜生辉。”

莱恩嫌恶似地打了个哆嗦:“别,洛萨,别这样——中心大剧院的那些人跟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洛萨赞同地点头:“这话不假,莱恩。虽然我承认自己好吃懒做身无长技,但在战斗方面,他们确实比不过我。”

莱恩纠正他:“不,我是说脸皮。”

少年们蹑手蹑脚地走出巷子,把训练场丢在身后,又穿过一条岔道,踏上暴风城的中心大道。

贴着珐琅的瓷砖在他们两侧延伸,涂金的建筑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往来的马车欢快地驶过大路而不掀起一丝灰尘,穿着斗篷的吟游诗人在人群间轻盈穿梭,拎花篮的少女在他们身边停下脚步,轻声细语地发出询问:“要买花吗,英俊的骑士?”

那姑娘不认得深居简出的王子,也不曾接触过出没于上层社会的御前守卫,只从他们训练时还未除下的铠甲推测他们的身份。

莱恩付出一枚银币,换回三支沾着露水的玫瑰。银币的价值远高于花朵,但他向来出手豪爽。他把玫瑰转手交给洛萨:“喏,送你。”

洛萨惊喜地叫出声,虽然笑意并不达他的眼底。他细长的手指收拢玫瑰,将它们放在鼻尖轻嗅,感叹道:“莱恩,这样的玫瑰不送给女孩儿真是可惜了,要知道讨好我可并不等于讨好我妹妹。”

莱恩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嘟囔道:“谁要讨好你的妹妹。”

洛萨摘去玫瑰的叶片,将它们折成合适的长度,温柔地递给卖花的少女:“美丽的姑娘,感谢你送来山间的宝石,但你自身,远远胜过世间一切花朵。”

那女孩接过玫瑰,被震惊和喜悦击晕了:“真,真的给我吗?”

洛萨微笑着点头。他湛蓝色的双眼温柔而深情,简直连最澄澈的宝石也无法媲美。任何女孩在他这样的眼神下都会化作潺潺的溪水,即使是高山上冰块一般的心。

莱恩极重地咳嗽了一声。洛萨回头,他的眼神还没从少女那里收回来,仍然有一种深邃多情的味道,不过忍着笑的嘴角泄露了主人的心情,显然他是故意为之。莱恩受不住地摆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求你了,安度因·洛萨,我刚刚可什么也没说。” 

少年们穿越人潮汹涌的大道,在小路上穿行,很快热闹与喧嚣就被他们抛在身后。两侧的建筑逐渐变得破败起来,涂着釉料的彩色瓷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斑驳的石墙、低矮的瓦檐、开在石墙上狭窄的小窗。

他们踩过堆积着污水的青石板,向小巷尽头一片开阔空地走去,四周渐渐有了一点儿人气。时不时有些衣衫褴褛的家伙出现在角落里,他们大多头发油腻,不修边幅,用碎皮革装点衣衫,其中也有许多少年,皆是同样打扮。

莱恩和洛萨没有犹豫,径直向拐角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走去。

门内和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向下穿过地窖一般阴暗的台阶,间或一两个身穿铠甲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这些人面容陌生,脸上多半有一两道伤疤,有些能看出时间的痕迹,有些则非常新鲜,散发着血液腥甜的锈味。他们的铠甲也大多破烂不堪,细密的铁片上缠满深褐色的污迹。

莱恩和洛萨相对干净的铠甲在这里简直就像发着光一样引人注目。已经有多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回头打量他们了。

洛萨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挡住莱恩,轻声与王子交谈:“看来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莱恩点点头:“一想到父亲的脸我就觉得胃里有一把火在烧。”

洛萨被他的说辞逗笑,快步跳下最后一节台阶:“我亲爱的殿下,这毕竟是只有您才能面对的事情,您该为此感到荣耀,先祖的血液在您身体里燃烧!”

莱恩没好气地笑道:“得了吧洛萨,说得好像你是贫民之子一般。”

洛萨眨眨眼:“确实,与您相比,安度因·洛萨的确只是贫民。”

他在说笑,让气氛轻松。莱恩感受到了,拍了拍洛萨的肩膀,越过他向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拥挤在肺部的紧张排空。

地下室里,人群绕着中部的场地围城一个圆圈。莱恩向人群里的裁判挤过去,花费一个金币报了名。人群为他让开一条路,现在他站在场地中央了。

他缓缓地抽出背后的长剑,听见闪着寒光的剑锋从剑鞘里一寸一寸抽出的轻微声响。

长剑用最珍贵的金属打造,经由技艺精湛的矮人大师之手,锋利胜过世间一切武器。剑身很重,但他的手没有一点颤抖。

剑尖上挑。他直视前方的人影,是一个陌生的武士,身着洛丹伦风格的铠甲。“来吧。”他的声音轻微而庄重。

不仅仅是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少年们偶尔也会选择在阴暗的地下格斗场里挥剑。陌生的对手之间往往没有留手,这里的战斗风格与训练场上的完全不同,鲜血充盈鼻尖,是一种危险随时迫近的味道,而莱恩喜欢那种让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的感觉。

洛萨说的没错。战斗是一门艺术。

一门关于如何挥汗流血的艺术。 

艾泽拉斯双月的光辉照耀着暗沉的青石板,积水反射着银色的月光。一只皮靴踏碎了银镜般的水面,少年的面庞在破碎的水面上一闪而过。

洛萨扶着莱恩,让他一边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亲爱的殿下,您大可以把全身重量都靠过来。”

莱恩忍着笑,抬手给了洛萨一个肘击:“知道你格斗技术有多优秀了,一点也没负伤的骑士大人。您大可不必在我面前炫耀。”

天赋的确是一件让人嫉妒的事情,莱恩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安度因·洛萨的确是天生的战士,他为战斗而生。莱恩负伤之后便选了一个较好的位置,像周围的人群一样围观洛萨与别人的战斗。

他在场中翻滚腾跃,如一头优雅的雄狮。

每一个人都被他吸引住了目光,这里的所有人无不都是痴迷于战斗的人,人们的视线像是被吸引一样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时不时发出一声赞赏的惊叹。

莱恩身处于人群之间,像他们一样被洛萨吸引,却又游离于他们之外,他不由自主地想自己与洛萨是最亲密的朋友,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亲密,或许也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亲密——莱恩骄傲于此。

时间已经不早了,守卫们多半发了疯。莱恩苦恼地想着回去后要怎么面对国王与王后。借口是早就编好的——与洛萨去丛林里游猎——但国王多半不会信。

“莱恩。”洛萨忽然停住脚步。他慎重的声音里有一丝机警,“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莱恩侧首倾听。微风幽灵一般穿行过小巷,远处的酒馆传来不甚清楚的喧闹声。“没有,怎么了?”

洛萨迟疑地迈开步伐:“没什么,大概是我听错了。”

突然间,就连莱恩也听见了那声音。

一个女孩儿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长空。叫声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随后便戛然而止,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忽然间卡住。

莱恩与洛萨交换了一个眼神。莱恩提起气,二人一同向声源处跑去。

小巷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拖拽着一个少女的头发向暗处前行。

莱恩刚想上前,洛萨拽住了他。“再等等。”洛萨的蓝眼睛这样说。

男人粗哑的声音像是野兽一般响起:“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没有拿出足够的钱,明天你就得按我说的做。”

女孩的声音在哽咽。“先生,再给我一天,求求您,求求您了……”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给了你多少天,恩?我已经足够仁慈了,小东西。”

他把女孩拽到了暗处,一个堆积杂物的牛皮棚下面。粗大的手掌在女孩身上摸索。

挣扎的声音响起来,男人粗暴地拽起女孩的头,重重地给了她一耳光。“动什么?明天的客人比我还粗暴,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

屈辱的泪水流过她的脸颊,她的双眼像是被双月点亮一样,燃烧起愤怒与恐惧的火焰。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是那个卖花的女孩儿!

莱恩再也没法隐忍,从墙角跃出。锋利的长剑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寒芒,莱恩提剑在手。

短短一瞬,他就与男人交上了手。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男人的力量甚至可以与教导他的侍卫长相比。仅一剑的交锋过后,莱恩便做出了判断。

折断的肋骨在肌肉下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莱恩都感到碎裂的骨片敲打着他的肺。他竭力抓紧长剑,手心里沁出湿滑的汗水。“放开她,不管你是谁。”

男人狰狞的脸在双月下浮现起一个微笑,一道可怖的疤痕贯穿他的脸部,沿着他的左额一直没入右下颌部,他的整只左眼都睁不开了。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小家伙,滚回奶妈的怀里吃奶吧。”

这男人看起来相当陌生,莱恩可以肯定他并非暴风城的居民,然而男人的衣物是最基础的战士制式,从衣着上并不能判断他的身份。

洛萨骑在墙头,湛蓝色的眼睛如同鹰隼瞄准猎物一样,紧紧地追随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第二剑。洛萨在心里默默数着。他与莱恩第二次交手。

现在男人移到他这边的墙下了。

莱恩稳住剑尖。“你想要什么?”铁锈味在他喉咙里翻滚,他并不怀疑自己随时都会吐出血沫。但是现在不行。他屏住呼吸,强忍痛楚,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男人像是在思考,没有再出剑。“要什么?黄金,女人,荣誉?”

洛萨绷紧的肌肉骤然发力,从墙头一跃而下,锋利的剑刃已经对准男人的脖颈,不要一瞬,鲜血就会成为最好的祭礼。

但是没有。

那男人接住了长剑。铿然一声,两剑相交擦,发出刺耳的嗡鸣。尖锐的声音像是不祥的警兆,在莱恩心头刻下一道深刻的印痕。

“都不是。”那男人轻佻地说。

从高处落下的力量被男人卸去了,洛萨单膝跪倒在地上,横剑挡在身前。他身后是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莱恩。

“安度因·洛萨。”男人认得他,干裂的嘴唇里吐出蛇一样细碎的声音。

“你还没死。”洛萨冷冷地望着他。

“当然没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洛萨?”男人越过他打量着莱恩,那眼神像是蛇类一样阴险,“这个小家伙是谁,洛萨?”

洛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地说:“关心关心一会儿你要怎么死吧,独眼加德。”

莱恩听过这个名字,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独眼加德!洛萨在成为御前守卫之前曾做过几年佣兵,这名字正是那几年他时常听洛萨提起的。此人以精湛的武艺在佣兵中闻名,据闻曾是洛丹伦某个国王的侍卫,是洛萨所在佣兵小队的队长。但是在最后一年,洛萨负伤而归,等少年从昏迷中清醒时,告诉莱恩,他们在执行最后一个任务时被加德背叛了,那人趁他们没有防备偷袭,私吞了所有财宝,洛萨被他一剑刺中胸口。

通常来说,一个背信弃义的佣兵并不需要太多注意,因为从他选择背叛那一刻起,他便是人人皆可以杀之而后快的通缉要犯。

莱恩认出了男人是谁。与此同时,男人的手划过他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莱恩·乌瑞恩,暴风王国的王子,恩?”

 一滴冷汗从洛萨额头滑落。他握剑的手轻轻地颤抖。这是一个细小的破绽,但是被加德捕捉到了。

“哦,这可怜的小家伙看起来情况不好,他受伤了吗?”

洛萨咬紧牙,胸中怒火如同燎原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他举剑冲了上去,战斗是一门艺术,他冷静地想。

男人没有料到他有这么强的力量,手里的长剑被洛萨击偏一分。他兴味地舔舔嘴唇:“我们多久没见了?一年,两年,三年?”

洛萨并不答话,他的眼中只有那男人和他举着的长剑,对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轻微的颤动,都给洛萨提供了他下一步动作的线索。他屏息凝神留意着这些线索,心里则在快速地盘算如何反击。

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了。唯有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声,锁甲随着胸膛起伏而移动的细微碰撞声,以及加德的长靴在地上撵动的沙沙声——他正在慢慢地变换位置,似乎是寻找下一次攻击的最佳角度。但是紧接着,这些细微的声响里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如同巨大的惊雷一般炸响。

“唔。”

莱恩的闷哼声。

洛萨惊恐地转过身,看见莱恩被一个黑影击中脖颈,软软地瘫倒了下去。恐惧向他张开巨口,尖锐的獠牙深深扎进他的心脏,他脱口喊道:“莱恩——!”

下一瞬,冰凉的长剑贴上了他的脖颈。寒冰一样的金属紧紧地压迫着他的血管,让他的身体清晰地感受到长剑的锋利。他颤抖起来,却是因为对莱恩的忧惧。

“三年不见,洛萨,虽然你给了我很多惊喜,但我想我还有一课可以教你:永远不要把后背空出来。”

巨大的疼痛向他袭来,然后是黑暗。黑暗变成华丽的长袍,扑倒了他。

 

2.

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洛萨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坐在木质的囚车里,车外的景色被一层厚重的牛皮布遮住了,连一丝微弱的光线也透露不进来。洛萨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莱恩坐在他对面,年轻的王子低垂着头颅,柔软的栗色短发披散下来。洛萨担忧地抬手,却听见一阵锁链撞击的叮当声响,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缠满锁链,双手也被紧紧地束缚住了。

“莱恩,莱恩!”他张口呼唤,声音沙哑而干涩。

等待的时间漫长如同永恒。

好在少年发出了一声咳嗽,虚弱地转醒了。袭击他们的人并不想让莱恩死掉,洛萨看见他的肋骨被粗暴地包扎了起来。这种草率的包扎只能稍稍固定伤口,让骨头不再碎裂得更厉害,并不能给莱恩带来什么治疗成效。呼吸牵动了伤口,疼痛让莱恩的声音一下子窒住了。

“我们在哪里?”莱恩艰难地开口。

洛萨希望自己可以回答他。但他并不知道答案。突然间,他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莱恩,我很抱歉……”

他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侧耳仔细聆听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一种细碎的脆响。是落叶。深厚的落叶。

洛萨睁开双眼,他舔舔嘴唇,推测道:“我们应该出了暴风城,现在在森林里,不过因为不知道时间,没法推测已经在森林中走了多远,但是……”

他沉吟了一会。“我想,既然他留着我们没有杀,而且是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才决定绑走我们,那么至少我们是对他有用的。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莱恩点点头。年轻的王子尽量忽略身上的疼痛,陷入思索中。蓦然间,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自由。”莱恩轻声说。

“他想要的是自由。”

洛萨看了莱恩一眼。一瞬间便明白了后者的意思。有一样东西是除了国王之外的人无法给予的。赦免。

赦免是国王的权利。一旦国王赦免了他,他便拥有自由,不用再东躲西藏。

洛萨心中有一块巨石落了地。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少在对方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莱恩不会被他们杀死。他忽然间觉得又累又渴,好像到了这时,身体的控制权才又重新回到他自己手中,恐惧慢慢远去了,虽然洛萨仍能看见它盘亘在角落里的巨大身影。

他仔细地观察着莱恩的脸色,发现王子的面孔苍白而无一丝血色,他的嘴唇干裂了,灰白的死皮上结着血痂。

“加德!”他愤怒地大叫,“停车,我要水,给我们水!”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马车仍然安静地行驶在道路上,要不是身侧和前方还有马匹们跟着奔跑的嘚嘚声,洛萨一定会认为他们是被幽灵劫持了,老实说他为加德和他的同伙有如此的纪律而感到震惊。

在他再次发出叫喊之前,莱恩制止了他。“洛萨,省点力气。”他摇了摇头,“说不定一会儿我还需要你来救我。” 

洛萨一瞬间闭上了嘴。叫他痛苦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莱恩那苍白的脸,愧疚如同磨刀的粗石,一下一下地砥砺着他的心脏。

“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累赘。”莱恩开玩笑道。

洛萨咀嚼出了他咖啡色眼睛里蕴含的担忧,莱恩并不认为洛萨会抛下他,但他为自己负伤,不能协助洛萨战斗而感到愧疚。

洛萨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切的挫败感笼罩住了自己,他如同笼中之兔。这是在他被加德刺中胸口,濒死时也不曾有过的感觉。他还不够强。

即使在地下格斗场横扫一方又怎样呢?这世界上比他强大的力量比比皆是,面对这些力量,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努力地扯出一个并不怎么生硬的微笑,尽管这很艰难:“别担心,殿下,我会救你出去的。”

“这话说反了,不是吗?身为王子,我有责任保护和拯救自己的人民。”莱恩淡淡地笑起来。

“不错,”洛萨眨眼,把担忧强压在心底,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莱恩,“但我并非一般人,殿下,我是骑士。骑士的职责正是保护他们的王。”

“好吧,我的骑士。”莱恩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别过脸。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洛萨似乎看见他泛红的眼角。

洛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奇怪他的身体似乎被一种柔软的痛苦注满了。这种痛苦让他像个懦夫似地浑身颤抖,又让他像个勇士似地觉得可以随时为了莱恩赴死。像是为了缓解囚车里压抑的氛围,他吟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深沉低回的嗓音在囚车里盘桓着,如同在密林围绕的篝火边响起:“Our hero, our hero, claims a warrior’s heart..I tell you, I tell you, the Dragonborn comes...”

莱恩静静地听着他的歌声,眼神变得空远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许是遥远的大陆与古老的传说。他强迫自己熟悉每一次呼吸时肋骨带起的疼痛,少年的身体总是活力惊人,虽然缺乏治疗,身体也没有好转,但莱恩感到疼痛正渐渐变得麻木。

又过了一阵子,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洛萨听见前方一匹马向他们这里行来,他叫出声:“加德!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来人果然是加德。他的声音一贯粗暴,连他的马也不耐地打了个响鼻:“怎么,你有精神大吼大叫了?为什么不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死活?”

木质的囚笼被人抬起从马车上,洛萨在晃动中努力维持平衡。牛皮布因为倾斜而露出了细小的缝隙,缝隙里并没有光线流淌,但洛萨看见跃动的火光投在落叶上的影子。已经是晚上了,他的鼻尖闻到腐叶的甜味和火把燃烧的烟火味。囚笼每一次颤动,莱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洛萨感到自己的心被紧紧地揪起,他猛地捶了一下囚笼的栅栏:“轻点!”

“哦,小狮子动手了,怎么啦,心疼你的小王子?”

洛萨猛地挣动起来,锁链发出一阵响亮的摩擦声,金属链子狠狠地勒进洛萨的皮肉中,但他的心被愤怒填满,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他发誓,他会亲手果结加德的性命。

难捱的晃动终于结束了,囚笼被人抬到了地上。下一刻,哗啦一声巨响,牛皮布被整个掀开。

火把的光亮如同匕首一般猛地刺入双眼,洛萨眼里流出痛苦的泪水。他闭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抬头。他们身处在一个狭窄破旧的帐篷里,帐篷一侧插着火把,旁边放着一把铺了熊皮的椅子。

加德正坐在椅子里,眯眼看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估量货物的价值。

“洛萨,”他忽然开口,“别那样看着我,要知道你的死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要逼我弄瞎你的眼睛,那就太可惜了,毕竟那可是堪比蓝宝石的眼睛,况且,我想有人一定舍不得看见它们损坏。”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莱恩。

“我们知道你要什么。”莱恩冷静地开口。

加德蓦地站了起来,嘴角浮出一缕兴奋的笑容:“很好,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爽快。”

“聪明的王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而那东西需要你的配合。”他在帐篷里狂躁地来回走动,“我已经厌倦了东躲西藏、人人喊打的日子了。而且我需要黄金,大量的黄金,你明白吗?那金灿灿的东西是世间最美丽的物品。”

“我需要纸和笔。”莱恩道。

“是的,纸和笔。”加德向帐篷外走去,“还会有晚餐,先生们。但是,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不然你朋友的性命我便无法保障了。”

帘幕被他掀开,一阵属于密林的冷风呼啸着吹了进来,加德的身影被门口跃动的火把放大,投射在帐篷上,渐渐远去了。

直到此刻,莱恩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洛萨看见他纤细的双肩猛地松懈下来,随后却再次收紧,那苍白的脸变得像是透明的草纸一般。不消说,他的伤势加重了。

疼痛如潮水,一波过去,下一波更猛烈地席卷而来。莱恩自觉如巨浪中苦苦支撑的帆船,他苦笑道:“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而这正是洛萨想对他说的话。

夜色里,谁也没有再次开口。唯有火把里的松脂燃烧着,沉默地劈啪作响。莱恩和洛萨都想让对方休息一会儿,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

 

3.

细碎的脚步声在帐篷外响了起来,那是不同于加德又宽大又急促的步伐,火光一阵跳跃,来人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进来的是一个羸弱的男孩,手里端着一个与他的身形不相衬的巨大托盘。托盘是银质的,看得出非常贵重,但上面的花纹却是来自于洛丹伦古老王国的过时花色。目前这样的纹路已经不会有人使用了,若非莱恩在父亲的收藏中看见过,也根本不会认得它。

托盘的一边放着羽毛笔和莎草纸,墨鱼汁液制造的墨水则被小心地存放在一个水晶瓶内。另一边则放着两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面包、一块奶酪、一小碟蜂蜜,还有不知从哪搞来的几个浆果。

相对于王宫内的晚宴,这些食物确实已经足够丰盛了。

“大人,”男孩把托盘放在囚笼边,怯怯地开口,“加德大人要求我把东西送来,他希望您先把信件准备好。”

莱恩摇了摇自己的手腕,示意他根本无法抬手:“这样写吗?”

男孩垂下眼睛,似乎不太敢看他:“不,他说由您来口述,我负责誊写。”

莱恩沉默了。似乎没有料到加德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他斟酌着开口:“只是这样又怎能证明信件是我所写?”

男孩匍匐在地上,瘦弱的脊背紧缩着:“他说您手上的戒指可以证明您的身份,只要……您用戒指在信末盖上印戳。”

莱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纯金打造的图章在他指腹下起伏,莱恩甚至不用注视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它的形状。暴风城的雄狮图腾,只有国王和其继承人才拥有的戒指。看来加德的确是什么都想好了。

他在脑海里排列措辞,思考要如何能把信号传递出去——但是王子被擒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只希望父亲不要相信他在信上写的那些禁止派出军队的蠢话,他甚至并不需要太多士兵,对付加德和他的同伙只要一队侍卫小队就够了,甚至——如果麦迪文醒着,那么只要麦迪文一个……

而帝国的巨龙会被愚昧蒙蔽双眼吗?他因在王位太久而让铁血变得温和,但人们永远不该忘记他是掌握着整个王国命运的巨龙。 

莱恩微笑起来。

他很快拟好了腹稿,口述给身边的男孩。末了,男孩咬破自己的手指,恭敬地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声音里满是惶恐:“诸神在上,请原谅我用卑贱的血液玷污高贵的雄狮。”

莱恩看着他,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搐。他本该保护人民,让他们远离饥饿、恐惧和胁迫,而不是让手无寸铁的人民为他付出、为他担惊受怕。“别这样,”肋间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变得艰难,“你的鲜血并不卑贱。”

男孩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不,殿下,如果没有您父亲与您,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得到解脱。”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所存在于世间的唯一乐趣便是毒打我的母亲,若非律法裁决了他的性命,我想我的余生大概都会活在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或者,或者终有一日,我会拿起屠刀,背负世人的骂名……”他惨淡地笑了一下,“可是,那个人渣被律法带走了,王国知道他有罪。”

莱恩点点头。“是的,王国知道。”男孩的单纯善良让他感到愧疚。他没有问他之后的生活如何,从他褴褛的衣衫可以看出他的生活并不如意,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沦落到为加德这种人办事?

莱恩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多。至少在他的幻景里,没有战争、饥饿与倾轧。他深知这样的目标或许是最伟大的贤者也无法完成,但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呢?他愿意用毕生实现它,即使只是一点点。

男孩捧着信件离开了,临走前他把食物塞进莱恩和洛萨手中。

“洛萨,”莱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觉得我做的事情还远远不够。”

洛萨没有说话,事实上现在的莱恩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我想给我的人民一个快乐的王国。”  

“那将会是最好的。”洛萨轻轻地说。

他们艰难地咀嚼完食物,帐篷门口却响起了加德急促的脚步声。他一把掀开帘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狂喜。莱恩口述的那封信正被他握在手中。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想要的信。”他在狭窄的帐篷里走来走去,忽然抓着信凑到莱恩面前,粗暴地提起后者的衣领,“自由,你能想象吗,自由就要来了!”

他说完便后退了一步,像是承受不住狂喜一般,疯狂的眼睛从莱恩身上又移动到洛萨身上。

莱恩的心脏忽地一沉,对接下来的事情,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加德挥手,招进了两个手下。强壮的男人们把洛萨拽出了囚笼,给他的双眼系上眼罩,以羁押犯人的形式将他的双臂反剪,押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了帐篷。

“加德!”莱恩喉中血气翻涌,“你不要得寸进尺!”

 加德发出桀桀的笑声。“得寸进尺,什么叫得寸进尺啊我的殿下?自由就在眼前,我手上要是没有把柄,又怎么能保证它不会插翅而飞?毕竟您可是暴风城的王子,谁敢保证乌瑞恩那老东西不会派出一支军队呢?”

莱恩握紧双拳,眼睁睁地看着洛萨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后面,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喉头涌出一口鲜血。“安度因·洛萨!”他大喊,但涌出的血让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他不确定洛萨有没有听见。

加德留下一句话:“您是聪明人,殿下,聪明人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您知道该怎么做。”

深夜降临了。帐篷内的火把燃尽了最后一星火光。松脂烧完之后只剩下木柴焦糊的味道。

莱恩斜靠着囚笼坐着,虚弱和疲倦让他变得昏沉,然而他的精神却因为痛楚而变得格外清醒。那痛楚并不仅仅是每一次呼吸,肋间仿若灼烧的刺痛,还有一把看不见的火,真真正正地灼烧着他的心。

安度因·洛萨。他忘不掉那些人羁押着他走出去的场景。洛萨拼命挣扎,不肯前行,他们便敲打他的膝弯,莱恩清楚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响。两声。洛萨的两条腿。

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利剑,插在莱恩的胸口。让他在接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痛。

恍惚间,他听见帐篷外响起窸窣的声响。就着暗淡的星光,他看见一个羸弱的影子匍匐着爬了进来。

是那个男孩。

他从自己满是破洞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物品。郑重地举起它,递给了莱恩。

一把钥匙。

莱恩从他手里接过。金属烙印在皮肤上温度是冰冷的,但莱恩却觉得它像是火焰,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他的感激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

男孩诚恳地看着他:“殿下,我趁加德和守卫们睡着了偷到的钥匙,洛萨骑士在营地的另一边等着您,您先与他一起避一避吧。”

莱恩在他的帮助下打开了捆绑自己的锁链。“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还不能走,”男孩低下头,“我的妹妹还在他手上……”

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忽然抬起头,恳求道:“我……我可不可以向您提一个要求?您脱险以后,能不能救救我的妹妹?就是那个卖花的女孩儿……很好认的,她说她认识你们。”

莱恩站在帐篷边,他听见了帐外已经有守卫被惊动,发出的怒吼与咆哮。很快,这些即使在香甜的睡梦中也不会解下武器的亡命之徒便会武装好自己,全副出动。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但他仍然站立得笔直,一动不动。他看着男孩的眼睛,庄严地向他起誓:“我向你承诺。我会回来救你们……我一定会。”

他说完掀开了帘帐,在陆续点亮的火把中潜行,跃动不定的火焰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营地西边的灌木丛旁,他看见了焦急等待着的洛萨。加德显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对他没用的人,洛萨折断的双腿没有得到一点照料,极其不自然地扭曲着。

那个男孩给洛萨准备了一匹马,这是莱恩能在这里看见洛萨的原因。

刹那间,他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空悬的心脏仿佛最终找到了归宿。他快步上前,拥抱住了洛萨。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除了这一刻,他怀里温热的身体。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那样喜极而泣:“洛萨,安度因·洛萨。”

洛萨抬起手臂回抱了他。“你的伤好了吗,殿下,抱我这么紧难道不会压迫到你的伤口吗?”

莱恩不自然地笑了起来,轻声说:“看见你就够了。一点也不疼,真的。”

马匹在他们身边发出了一声嘶鸣。莱恩翻身上马,操控缰绳。

密林里,忽然有几根树枝晃动了起来。

“谁?!”莱恩从马匹的负重口袋里抽出长剑,剑并不是他自己的那把,应该是男孩仓促间从加德那里偷来的,但是有剑就足够了。一个战士依靠的永远是他自己,而不是剑,不管那剑有多锋利。

“殿下。”一阵沙沙的声响过后,密林深处钻出一个高挑的人影。

莱恩警惕地看着那熟悉的轮廓走出阴影,是他的侍卫之一。出乎他的意料,帝国军队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来了多少人?”

“一个侍卫队,还有一只狮鹫。”

莱恩点了点头,现在他可以不用急着走了,这些兵力完全足够他杀个回马枪。让加德尝尝恐惧的味道,背信弃义者早该在痛苦中结束生命。

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密林深处钻出,莱恩还听见了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

他带领士兵,偷偷地向加德的营地折返。

营地此时已经一片混乱。加德发现了洛萨和莱恩的失踪,愤怒地咆哮声响彻整个营地。亡命之徒们毫无组织地在营地间奔跑,掀开他们路过的任意一个帐篷,似乎笃定了他们走不远,觉得还会在这些帐篷中找到藏起来的人质。

战斗是无声无息地响起的。王子的侍卫们与亡命之徒的长剑相互撞击,一开始,侍卫们占据人和,出其不意地杀了好几个人。多半是帝国有名的逃犯。然而没过多久,亡命之徒们反应了过来。叫喊声与冲杀声此起彼伏。接下来的战斗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洛萨骑在狮鹫上,鹰隼般的眼睛在火光冲天的营帐中寻找加德。他的双腿无法固定,最终只能用皮带绑在狮鹫的靠椅上,幸而骑乘狮鹫并不需要太多腿部动作。

在营地上空盘旋了一周之后,他在东边的主帐前发现了加德。主帐已经倒塌了,加德身边卧躺着一团瘦小的黑影,似乎是一个人。他手上还拎着一个人——此人正在奋力挣扎,看身形还是个孩子。

他控制着狮鹫向下俯冲,随着距离一寸一寸地缩短,他看清了在加德手下挣扎的人,是那个救了他的英勇男孩。

“加德!”狂风放大了他的怒吼,“准备好接受死亡了吗?”

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疤痕的丑陋男人惊恐地抬起脸,看见夜幕中,巨大的狮鹫展开双翼,如同阴云那样向自己逼近。 

洛萨的长剑在夜空中绽放出一道明亮的、令人目眩的寒光。

死亡的到来悄无声息。

但疯狂点燃了他的面孔,洛萨的长剑虽快,却快不过他就在手边要做的事。

他的剑,先一步刺入了男孩的身体。

随后是喷涌而出的鲜血,加德圆睁着双眼,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一下变空了。这个丑陋男人身首分了家,头颅像是熟透的西瓜般从他的躯体上滚落了出去。

“不——”洛萨听见莱恩的大喊。

他指挥狮鹫降落,不远处,莱恩驱赶着胯下的马匹,用最快的速度奔来。

洛萨这时看清了蜷缩在加德身边的黑影——那个卖花的女孩儿。长枪从她腹部穿过,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不,不要……”莱恩痛苦地跌下马。

洛萨笨拙地扯开绑在座椅上的皮带,他的双手不住地发抖,他责备自己为什么将皮带绑得那么紧。

唰一下。皮带松了。洛萨从狮鹫背上滑落,狠狠地摔倒在地。一个结束了战斗的侍卫发现了他,洛萨在他的帮助下艰难而痛苦地移到莱恩身边。

“莱恩……”他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少年。

莱恩在哭泣,泪水从他的双眼中滚落。

“他死了,他死了……”他失神地看着身前的尸体,“我没有救得了他,甚至没有救下他的妹妹……洛萨……”

“我对他承诺过,却没有做到……”他喃喃自语,仿佛在问洛萨为何会如此。

“殿下……”洛萨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是我的子民……我的子民啊!”忽然间,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身体摇晃起来,“是我的子民……”

他捂住脸,无声的泪水从他指缝中涌出。

 

4.

夜里发生的一切宛如噩梦。

侍卫们在密林深处扎起帐篷,鉴于洛萨和莱恩都负了伤,他们决定等二人伤势好转之后再上路。

洛萨的双腿断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得到照料,幸运的是他断腿的时间不长,还能够治疗。侍卫们就地摘了些草药,又找来木板,草草地给他固定住了——更精细的治疗需要等回城之后求助牧师。莱恩肋下的伤口则被牵动,现在他甚至不能发出声音。侍卫们也只敢让他平躺着,他们害怕他碎裂的骨片会扎透他的肺。

因为营地简陋,洛萨和莱恩公用一个帐篷。

黎明再过不久就要来了。

洛萨听着莱恩清浅的呼吸声,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困扰他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来自灵魂里的。

他渴望自己能够温暖他。

如果莱恩需要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他会毫不犹豫地挪下床,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腿会彻底断掉。

但莱恩没有。

他在心底估算着时间。星光渐渐暗淡下去了,再过不久,朝阳就会升起。

“你在想什么?”

漆黑的帐篷里,他忽然听见莱恩细微的声音。

洛萨没有说在想着怎么让他开心。

“在想你。”他说,“在想遥远的大陆彼岸,世界尽头的沙滩上,那里,会有一座城市建起……人们会在城市中央树立起你的雕像,他们会说‘看啊,这是伟大的王,莱恩陛下’。”

“哼。”莱恩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这是他从深夜到现在,唯一鲜活的一刻。

“会的,殿下。”洛萨说,“这将会是最伟大的王国。”

黎明来临之前,少年们终于沉沉睡去。

 

5.

莱恩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高台的乌木棺里。

寂静的人群围绕着广场,随着王后塔利亚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响起了一声高呼。那是荣誉与哀痛夹杂的声音。

海啸一般的高呼声在人群中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地包围了洛萨。他站在塔利亚身边,被潮水一般的人群环绕着。耳边的呼声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游离于人群之外。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静静地躺在棺木中的国王。

安度因·洛萨忽然间想,他们的国王才刚刚离开一天,而他就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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